Women In Tech
未來 X 機器人 X 科技女人
2016年29歲的陳縕儂頂著博士學歷，放棄了美國微軟千萬年薪的正職，回到家鄉後投身教育；如今的她仍任教於台灣大學資訊工程學系，這個曾讓所有人不解的生涯規劃，對陳縕儂而言卻是一次再清晰不過的抉擇。她笑著說：「那是換算後變千萬台幣！如果把生活開銷都算進去，其實差異也不大。而且，教書讓我感受到快樂和一種成就感呀！」
陳縕儂自6年前開始錄製YouTube課程，從@VivianMiuLab這個頻道我們似乎能一窺私下的她是什麼模樣，大概就是從容不迫、邏輯滿分的那種女子。但拍攝那天，我們還是驚訝了；甜美是第一印象，談起自己的研究眼睛會發光，想起老公和孩子時又瞬間溫柔了起來。這是Ptt上的一樁美談，陳縕儂與老公都曾就讀台大資工系，他們騎著單車穿梭在椰林大道……。我與她談起進入「資訊工程學系」的契機，陳縕儂格外直白：「我覺得人生就是刪去法，我一直在把自己不喜歡的刪掉。高中討厭化學實驗，但大學卻喜歡上『做研究』，這也讓我確定選擇了對的領域。」
她的研究是關於語音AI，也就是教導機器與人對話的技術，Apple Siri和OpenAI ChatGPT都是相關的技術應用；但陳縕儂總歸一句「我其實就是比較幸運。」畢竟16年前，AI可是業界認證毫無未來的冷門學科呢！「做研究這件事太有趣！我們從小到大的學習都是，老師出一個題目然後我們要解答，但就有點像是既訂一個正確方向，然後我們必須努力去尋找答案在哪。但做研究不一樣，做研究是自己出題目給自己！這世上也還沒有人知道答案，可能就是還沒有人發現，或是還沒有人研究出來，反正不會有一個正確答案，所以你愛怎麼做都可以、都還是能為人類為社會多了解一些什麼……吧？」
她說都是因為好奇心和「叛逆」才有了如今的人生軌跡，「後來決定去美國也是因為，我很明確知道自己想做AI研究嘛，想繼續像小時候那樣叛逆，想繼續提出各種『疑問』。」但那個年代的台灣，相關研究工作極少，所以陳縕儂回歸自己快樂的初衷，她想成為一名教授，一邊做愛做的研究！「我看到系上教授很多是國外留學回來，因為有些技術在美國還是頂尖，所以我覺得可以去深造一下，學習更新的技術；如果可以把這些新技術帶回台灣，就是幫助未來台灣在應用上的基礎⋯⋯。」她整顆心繫著台灣下一代的科學知識，突然覺得剛剛說她「放棄千萬年薪」什麼的好俗氣呀。
我請陳縕儂以對科技麻瓜的角度，用最簡單的語言去解釋她的工作，她笑著說這也是她的技能之一，因為「ChatGPT就像小孩，要教它好多好多東西呢！」如果你還不知道，ChatGPT就是如今完美融入人類生活的AI人工智慧聊天機器人。「我做的研究就是讓機器跟人類可以用語言的方式互動。」陳縕儂解釋，「但其實過程分成好幾個階段，因為人類在語言交流時其實使用了多項能力，例如先聆聽對方說話，然後理解這段內容的意思，再根據問題去思考應該如何回應，最後再給出答案或反應。」這個對於人類而言自然而然就能完成的溝通，其實要讓機器變得再「聰明」許多才行；而有一種讓機器變聰明的方法，就是透過類似「搜尋」的概念。人類在遇到不懂的問題時，可能會使用Google進行搜尋，而機器也可以透過類似方式，將其理解的資訊內容轉化為關鍵字搜尋，再給出它認為正確的回應。陳縕儂繼續講課，「ChatGPT基本版雖然沒有執行搜尋動作，但你可把它想像成是一顆『飽讀詩書』的大腦，靠幾百台硬體機器支撐著，我們每次提問都是它的一次模擬考，而運算過程是希望它能更完美模擬人類複雜的思考和溝通。」
談到機器與人類互動的未來時，她說生成式AI需要一直被訓練，但人類也一樣在不斷學習新知。陳縕儂對AI世界感到樂觀，「我覺得未來很多事情會是『人機協作』一起完成的！這個其實很好想像，現在大家都有掃地機器人，為什麼，大家就不想掃地嘛！但有了掃地機器人，還是要偶爾檢查牆角或是拖地，因為機器還沒有辦法像人類一樣做那麼完善，但它確實就是讓你更輕鬆地完成打掃工作。」也就是說在任何專業領域，機器可以專注在機器現在做得好的部分，那些相對簡單的、訓練好的；節省下的力氣，反而該讓人類花時間開發大腦，或是提升基礎能力和競爭力，又或是教導人類如何擅用人機協作完成任務。陳縕儂說「所以人類永遠會有更專業的知識，而且也必須有這些專業知識，才能評斷ChatGPT或是這世上任何人的答案是不是『怪怪的』？再進行查證。」
總之，人類會變成一個下指令與「審核」的身份。我們現在最需要的，反而是不斷更新「語言」，讓機器透過這個語言學習新知。「台灣必須要有自己版本的ChatGPT！其實政府和學術界早就已經投入相關研究，我們實驗室也有。」陳縕陳縕儂分享自己實驗室一直在解決ChatGPT中文翻譯的一個問題，就是雖然輸入的是繁體中文提問，回答卻經常出現簡體中文或一些不符合台灣語境的詞彙。這是因為ChatGPT在進行翻譯訓練時，使用了比繁體中文多好幾十倍的英文和簡體中文資料；為了解決這個問題，她的實驗室利用Meta開源的模型，在英文資訊基礎上進行訓練，讓它更精準地使用台灣熟悉的語言互動回應。陳縕儂欣慰地說，「發展在地化的應用，其實是很重要的。如果全世界都用ChatGPT，漸漸地大家對語言的理解和使用習慣都會很相似，這樣對擁有多元文化的台灣而言就太可惜了。」
我請她預測2024年可能會發生的AI科技變革，她用樂觀又淡定的口吻說「我覺得不會有太大的變革，但這種生成式AI一定會更深度融入不同產業，現在是文字工作者為主，但未來可能先擴及法商界，透過『在地化』的資訊和知識累積，在不同的應用情境中，提供更專業且精準的答案和文件。」現在的ChatGPT確實還像個小孩，但未來會是在各領域都涉獵一點的機器大腦，為人類完成那些瑣碎的小事，就像如今掃地機器人的存在。
我問她人類有什麼特質是機器永遠也無法取代的？她回答「人性。機器其實是很單一的，如果大腦運算出來就是在0與1之間0.5這個答案，機器就會告訴你，不是0也不是1；但人類不一樣，不會這麼的理性。」我再問她覺得未來世界會有什麼發明足以撼動我們的生活？陳縕儂說「如果能透過『腦波』傳達給AI進而控制身邊事物⋯⋯這是個困難但充滿可能性的領域呢！或許什麼事都不需要說出口，只要在心中默想，就能自然與身旁人事物互動。」想像一下，當你躺上床準備睡覺，AI就感知到平靜的腦波，於是幫你熄了燈；意外早起的清晨，AI感知到昏睡的腦波，於是主動問你要不要泡一杯你最近愛喝的咖啡？這已經不是科幻電影，可以是我們的日常！其實撇除腦波交流的幻想，單純讓AI學習不同情境下的互動方式，「我覺得10年內就可以實現了！」陳縕儂樂觀表示。雖然全球推動智能家居的前景還是面臨建築和資源上的挑戰，但她對未來世界的勾勒，已帶給了我們對AI生活的無限遐想。
在台大任職7年，是對教育還抱有理想，陳縕儂才樂此不疲，「我覺得就是盡力把該做的事情做好，保持著教育孩子們而獲得的成就感，其實也不只是知識上的教育，還有他們的人生、感情問題，彼此分享成果。我覺得我真的很享受一個mentoring的感覺。」
我好奇她對自己孩子也是差不多的相處模式嗎？陳縕儂語氣堅定，「我會給他非常多的機會去探索！因為科技的發展，現在小孩子收集資訊的方式已經跟過去很不一樣了。但他們在好奇的情況下，學會怎麼去搜尋，這都是一個孩子的自我學習和探索！感覺台灣教育出的下一代，會滿有自己想法的（笑）。」讓孩子多探索，當他發現對某些事件感興趣，還能再回頭精進自己的知識與能力，將資訊與興趣延展成專業。
生孩子之後生活會有很大的改變嗎？「我高中大學都是熱舞社的耶！Hip-Hop或是Girl Style之類的，現在偶爾還是會想跳舞，但變成是運動的概念，像K-POP我會自己學。但生完小孩之後又更忙了，根本抽不出時間！」陳縕儂露出懊惱的表情，語氣卻是幸福的。「科技產業的變化非常快，你必須充滿動力，不斷追尋新知。」她也坦言如此快速多變的產業對女性而言確實是挑戰，本就難解的家庭與事業之間的平衡，生個孩子還不得不暫離職場。但陳縕儂還是樂觀的，「社會正在改變對於父母角色的期待，不論男女都能平等承擔照顧子女的責任。從公司和政府規範著手，提供更多的支持與彈性，像是給爸爸的育嬰假，或是支持媽媽帶孩子上班。我最希望由科技公司來推動！讓更多女性加入科技領域，最終實現一個更加平等、多元的工作環境。」她嘴角上揚，回憶過去資工系女生真的好少，雖然現在的女生比例有稍微提升了，卻還是有許多框架需要被打破；而這，也是陳縕儂的可愛心聲。
最後我請她天馬行空想像一個超能力，她突然大喊：「瞬間移動！我從小就非常想要瞬間移動，小時候看《七龍珠》，」還有任意門？「對！我這人真的很懶，覺得超方便、超棒，可以去任何地方耶！」隨後陳縕儂又開始呢喃一些我聽不懂的語言，「但這我覺得太難了，還牽扯到時空……」
她憶起兒時一本《小百科》描繪了幾十年前的「未來世界」，如今已成當今 社會；而陳縕儂也正在把曾經的「科幻」慢慢變成現實，帶著學習新知的樂觀態度，讓我們再次相信科技終會迎來美好的那一天。
EDITOR IN CHIEF_KAYT HSUEH
PROJECT MANAGEMENT_DOMINIQUE CHIANG
PHOTOGRAPH _WESLIE WE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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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MAGE_GENERATED BY MIDJOURNEY
STYLING_WAWA CHA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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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EXT_SYLVIA CHENG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