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，友人C氣沖沖地來赴約，遠遠就感受到短促的步伐想要刻意收力，猜想是受工作所累，換到新公司的她，狀態不像之前那般泰然，三句之內必定夾雜一聲嘆息，我主動打開眼前的悶葫蘆，想瞭解究竟是誰惹到我們家資深的好好小姐。
為人正直到有點傻氣的C，個性善惡分明幾乎沒有妥協空間，品德跟工作態度絕對禁得起考驗，不屬於自己東西絕對不拿，更不可能佔別人便宜。主管的交辦事項絕對毫無閃失，有時甚至還提早完成，我想再也沒有比她更好用的員工，這也難怪仕途順利，從小小的人資位置做起，一路高升，現在某食品集團的管理部主管。
原本去年就要約吃飯，慶祝她的職涯又創高點，幾個舊識想順便虧一下此時翻倍的菁英身價，只聽到她說：「新公司內部很亂，等穩定一點再主動找我們聚聚。」C的服從與執行力是絕對優勢，到哪都會受賞識，要掙出頭不過是早晚而已，我們幾隻老鳥猜是被新同事穿小鞋，身懷二十年實打實的功力，這應該是小菜一碟。
大半年過去一直沒約成，趁著共同好友生日的名義把她硬拉出來，我開門見山地問：「你究竟是遇到什麼牛鬼蛇神，換了新工作之後整個人很不對勁。」見她頭頂那朵烏雲轟隆一聲，暴雨直下，C突然紅著眼眶說：「我不想做了。」能夠讓已為人母的她難過到掉淚，可見是受了多大的委屈，雖然一聽就知道是情緒性的發言，但我們七嘴八舌地勸，深怕她一時衝動，把剛捧到手的金飯碗給砸破。
一進公司，才發現自己的部門被安插不少皇親國戚，雖然貴為行政管理部的主管，擁有直接隸屬於執行長的大權，可是她完全施展不開。這些人稱不上冗員，比較像扶不上牆的爛泥，遇事就推，本分已經做不好，指派的新任務一律擺爛，多次向上反應要做大幅度的人事調整，始終得不到實質支持，提議加人卻遲遲不見預算，C無力地說：「是不是以前跟的老闆跟同事都太優秀了？以至於我標準太高。」
我們異口同聲地回：「是！」這下連她自己都笑了。
長期待在主管的保護傘，讓C對於遊戲規則以外的暗中角力完全沒轍，但其實光明磊落的性格並非無法和灰色地帶共存，放低標準的同時也釋出彈性空間，這是一段關係該有的舒適距離，明理的人反而會看破不說破。剛到新單位的滿腔熱血加上中高階主管空降的壓力，難免有雄心壯志想整頓出正向的新氣象。從前在外商有很明確的績效指標跟汰換制度，這回換到本土集團面對「半個家族企業」，突然水土不服的現象很正常。
席間更資深的前輩勸她先退一步，未必要在這時候展現能力，或許老闆沒有想要改革的意思，只想請外來的和尚幫忙每日助念，讓公司得以穩穩地運作。一到任就想要斬妖除魔的大動作，累了別人也累了自己。再幾個月就做滿一年，當中沒聽到任何不適任的聲音，表示C早就被認可，無需急著拉高彼此的期待值，為了取得更穩固的信任。
既然決定走進辦公室，表示對這份工作有基本的認同，不該是喪氣離開，何不先摸透潛規則，你終究會發現隊友沒那麼糟，自己沒那麼好，好的理念需要暢通的人際連結才能施展得開，推行新政策之前要懂得先佈局，魯莽行事很難不見血光，那道過不去的檻往往是自己在為難自己。
威廉
在雜誌圈連滾帶爬十餘年，曾任流行網站總編輯，現為生活風格自媒體「PSYCHO doc.精神科觀察日記」經營者，著有《最後下班的人，先離職》、《絕交不可惜，把良善留給對的人》兩本職場、人際關係暢銷書籍，努力在湍急的時代站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