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夏天，一位前輩從任職近十年的工作崗位離開。每次聽到這種消息，還在同個圈子的、還遇得到的，總會試圖打探，好奇將往何處，接下來的動向如何。交集不多的，我便選擇默默關心，同時也會留意他們的身心狀態，若安然無恙就繼續潛水。夠熟的，我肯定大大方方地約出來吃一頓，好不容易不用再遷就上下班時間，這時不約要等何時。
這一整年，發現她的臉書發文變得頻繁，雖然照片沒有自己，但我卻透過她的眼睛，看了好多風景；變成她的舌頭，吃遍臺灣各地的美食。這位前輩推估是五年級生，算算也該退休，早期活躍於民間的社運團體，中場進入政府公部門，從台北、高雄再到台南，職場閱歷豐富，終於能夠從薪資條的束縛中自由，我真為她感到開心。
原本邀請前輩來上《威年催眠秀》是想請她談談退休規劃，雖然聽眾年齡集中在30到40之間，但不管幾歲，一定都想知道離開辦公室後的生活，要如何自得其樂。稍微聊過之後，我才知道她依舊熱血，不久之前又回到民間團體，正著手推動年輕人在地服務的公民參與計畫，口頭描述如一場精彩生動的簡報。
節目中，她以外地人的視角分享許多對臺南（老）人的觀察，包括愛漂亮的阿公阿嬤，幾十年來只賣一種商品的店，每個人有屬於自己的秩序感，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可愛的任性，對於工作跟生活的分野，其實是模糊的。身體會有使用年限，而退休的制度定義是來自退休金的請領法規，就精神意識層面來說並沒有界線。
從前我總喜歡超前部署，早早就規劃好要幾歲退休，甚至設定過五十歲這種聽起來很狂妄的關卡，但現在接近四十歲，更認了自己是生產者的命運，活著的最大動力是不停地產出內容，更好的內容，況且工作所帶來的成就感太迷人，幾乎找不到其他感覺可以替代。
所謂夢幻職業，正是做著自己喜歡的事，而這些事同時也能支撐生活，能夠早有感悟，是屬於幸運的。
對自己的生活規劃侃侃而談，聊起上一份工作沒有太多感傷，分享近況的眼神炯炯有光，此刻的她，正是我當初預想的退休年紀，卻嗅不到一絲疲累，妝容打理得清秀自然，針織衫內搭印花襯衫，身上那件格紋西裝外套連我都想穿。問起待會有什麼行程，前輩提著一只托特包，說下午要進辦公室，有個重要的會要開。
送她到門口，瞄了一眼等電梯的背影，我不禁想著五年後、十年後，甚至再久一點，若是健康許可，前輩肯定會像今天這樣直挺挺地向我揮手。做自己喜歡的事沒那麼容易累，不管到幾歲都不會想離開，她在走的路，正是我在找的方向。當工作變成一個人的自由意志，那麼「退休」這件事，是否根本不存在。
年資並不是負重能耐的加乘，而是累積高度（我稱：任性的額度）能夠更有餘裕地選擇，不為難、不遷就、不過度，適時讓位給更適合的人，去找下一個舞台。遇到環境變遷跟去留問題，能以智慧之巧勁順應變化，清楚為何而勞，因誰而動，獲得本質上的滿足，其餘就可以看成是可有可無的附加價值。我想，前輩此時的靈活自如，應該是這麼來的。
